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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 體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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吞並燕國後的趙國人口再一次超過五百萬,五百萬人口即便有畜牧業加成——趙國太行山以東和中原一樣全是平原,但趙人不少是游牧部定居落歸化的,耕種的同時也養牲畜,全國一年仍要消耗九千萬石粟。更無奈的是戰場在趙國本土,全民皆與戰的結果就是消耗糧秣更快。一年後趙國糧盡,秦軍不進攻趙國也要餓死。

救趙,最險要解決的是糧食,糧食的關鍵又在運輸。平原津已被秦國占領,能連通趙國的陸路是河間地以東、黃河入海口的浮陽、中邑(兩邑皆在今河北滄州地界,一南一北隔河相望)。中邑過去,便是呼沱水註入的黃河支流,順著支流逆行九百裏,可到邯鄲。

臨淄至中邑以北的黃河支流渡口陸路超過五百裏,除非使用四輪馬車,不然陸地運糧的代價任何一國都難以承受。最好的辦法是出濟水至渤海,沿著渤海海岸北上。這樣雖然遠了兩百多裏,但耗費較低,只是齊國舟楫噸位只有四、五千噸,一年運不了多少量。

楚國到中邑那就更遠,郢都順淮水東下至東海,再從東海到瑯琊港就已經有一千四百裏。到瑯琊港後有兩條路,一條是短駁至齊境,這樣不必繞過繞過成山角,最少節省九百裏;另一條則是海路,繞行一千五百多裏抵達濟水入海口。

如果運糧,齊國舟楫本來不足,楚國糧食運到了齊境也毫無價值,只能由楚國舟楫運至趙國中邑之北。內河運輸不比海運,渤海、黃海又有南下的沿岸流,北上需逆行,最佳的運輸路線還是元代的漕運路線:淮水入海後直接進入深海,後沿黑水洋至渤海,最後運抵趙國,全程三千八百裏。

熊荊例舉了戰舟運糧的例子,實際上萬不得已他絕不會用戰舟運糧。戰舟船底沒有包銅,一旦被船蛆鉆入,整艘戰舟都要報廢(這也是說,進入齊國的楚國戰舟要麽從濟水經秦境返回楚國,要麽必須等到冬天在船蛆的非繁殖季節才能從海路返回楚國)。

包銅雖然昂貴但並非做不到。皇家海軍包銅實驗船HMS.ellona,大約使用了十五噸銅,平均為三百塊銅板,工藝改進後74-gun標準炮艦每艘僅需十四噸銅【註3: Roger (2004), p.375。】。74-gun標準炮艦排水一千六百多噸,換而言之,一艘饕餮號貨運海舟包銅最多消耗四噸銅。

而楚國本以產銅著名,僅僅銅綠山每年產銅就超過兩千噸【註4:論文《銅綠山古銅礦與楚國的強盛》認為春秋戰國時期銅綠山年產量在1700-2500噸之間。】。楚國現在所使用的金屬以鉅鐵、生鐵為主,銅的產量已經大幅削減。即便消減,一年也足夠兩百五十艘海舟的包銅。熊荊也不是沒有考慮到戰舟出海,只是此前建造戰早太急,沒有功夫給戰舟包銅,戰後雖然時間寬裕,但三、四噸銅包下來,一艘卒翼戰舟的成本將提高至一百三十金。出海作戰概率很小,很多縣邑為了省這個錢,不願包銅。

多達六、七百艘的戰舟不能出海運糧,剩下的舟楫噸位最多萬噸,一次運輸七十五萬石。並且這些舟楫只能沿海運輸,一年最多運輸兩次,加上齊國舟楫,全年也運不了三百萬噸。

唯一的希望便是饕餮級。去年雖然只下水了三艘海舟,但今年將下水兩艘朱雀級飛剪海舟以及十二艘饕餮級貨運海舟。隨著越來越多木材幹燥到合格的含水率,越來越多的幹船塢擴建完畢,明年開始下水的饕餮號將超過二十艘。

制約造船速度的主要是木材的幹燥,尤其是龍骨的幹燥,因為龍骨最厚,不可鋸開。包括今年下水的海舟,用的仍然是楚國宮殿屋宇所拆下的幹燥十年以上的木料。從明年開始第一批砍伐的大章幹燥時間已經超過五年,可以大規模造船。

如果不在建造過程中再次幹燥,一艘饕餮號的工期大約在六個月,而現在造船廠一般在秋天之前鋪下龍骨,冬天來臨前裝好肋骨,第二年春夏之交安裝船船殼板,秋天前下水。

一艘饕餮號一次運輸三萬石粟,一年最少可運輸四次——四次是保守的估計,這是熊荊對清代沙船的記憶,一般沙船在北洋航線上每年運輸四次【註5:《鑒古證今傳統工藝與科技考古文萃》p390】,將東北上千萬石大豆、豆餅運到上海。清代一石是戰國石的六倍,等於是一年有六千萬石以上的貨物在海上往返。

饕餮號風帆肯定多於沙船,順風速度也比沙船快(上海沙船順風六、七日可到天津),抗風浪能力也強於沙船。即便一年也只能運輸四次,二十五艘饕餮號的運量便可達到齊楚舟楫運量的總和。運輸一千萬石計算上需八十四艘,減去失事,大約需要九十五艘。

如果僅僅是守城,往後方疏散不宜作戰的老弱婦孺後,一千萬石粟米勉強可以供趙軍穩固住黃河支流,即邯鄲、列人、廣平、巨鹿、沙丘、昌城、下博、武強這一段黃河支流防線。但要支撐針對井陘的呼沱水防線(北面)、以及宜安南面的泜水防線,那要再加上一千萬石不可。並且,這只是對軍隊供應,庶民不再其內。

饕餮號今年下水十二艘,明年下水二十五艘,兩年同時增建船塢、設備、培訓工人,第三年下水三十艘即可滿足一千萬石的運糧(此包括齊楚舟楫的三百萬石運量),第四年下水舟數如果達到五十艘,第六年即可運輸兩千萬石。

以大司馬府的估計,秦軍三年一伐,中間休整兩年。秦軍第二伐開始時,即第五年,趙國輸入粟已超過一千萬石,第六年達到兩千萬石,第八年三千萬石。如果不輸粟而輸運去殼的米,第七年就達到楚齊魏每年餘糧的極限:四千萬石。要想再增加,只能從印度運稻米。

葛得第一次謁見後又連續數次謁見,後面幾次謁見時,齊相田假、從郢都趕來的項燕、作戰司的酈且、知彼司的勿畀我、輸運司鄂焯全都在場。項燕的結論是造舟不及,要想救趙只能出兵。但不管是造舟還是出兵,趙國都要在今年挺住。

在此之外,以糧秣、造船為鑒,楚齊兩國除了要在情報、軍事上形成統一的指揮機制,經濟、物資、人力、軍工生產上也要形成統一的調配機制。比如粟米,楚國少種桑麻多種粟,齊國在滿足楚魏兩國的衣履外也要盡可能的多種粟,如此增加三國的餘糧。並且齊國的衣履只能售賣楚趙魏三國,三國之外,需以貨易貨,不再接受金與錢。

鑒於此,熊荊還認為楚齊趙魏四國必須在金融上形成一個機制。即楚國蟻鼻錢和齊國刀幣實行固定兌換率,固定兌率當然不可能法定,除非做到秦國那樣對全國生產經營的控制。切實的做法是齊楚成立一家專門負責兌換貨幣的錢行,以兩國國庫金銀註入該行,穩定蟻鼻錢、齊刀對金銀的兌價即穩定了蟻鼻錢與齊刀的匯率。

而魏國,如果朝決不伐魏的話,魏國銅幣必須重新估價,以確定新的、合適的金銀兌價——魏國失地最多,有大把的魏國刀幣在秦人手中。另一個非常關鍵的是魏國的鑄幣權必須暫時交出,由兌換錢行控制鑄幣。

趙國的處理也類似,趙國也有不少刀幣在秦國手裏。趙國刀幣也必須重新估價,確定新的金銀兌價;同時趙國的鑄幣權也要暫時交給兌換錢行控制。

戰爭狀態下,幣值的穩定極為重要。如果幣值不穩,商家囤積惜售,物價一日飛漲,今天能買一頭牛,明天只能買一只兔,後天錢幣只能融了當粗銅賣。這樣的經濟環境根本沒辦法進行一場長期戰爭。穩定的幣值方能使經濟良好運轉,經濟良好運轉,只要交通沒有阻塞,每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納入經濟體系,形成極其強大的力量。

這是有別於秦國的另一套方法。秦國國家力量的集中依賴全國百萬官吏,細細密密、面面俱到的秦法則是這些官吏運行的規則,或者說軟件。

楚國既然不能在短時間內人畜無害的吞並齊國、魏國、趙國,可只要四國能形成統一的經濟體系,並非不能與秦國百萬官吏堆砌而成的國家體系抗衡。

然而要做到這一點,各國錢幣匯率穩定只是其中之一,金融之外各國與生產、貿易有關的律法,甚至與財產有關的律法都要在一定程度上達成統一。最後最重要、卻已經被解決的就是:這需要無數的金銀或者貨物投入。

這也是經濟體系的缺點,經濟體系超負荷到一定程度就會崩潰。戰爭的本質就是燒錢,燒到一定程度貨幣通膨,經濟體系開始陷入低效乃至徹底失效。官吏國家體系不同,只要不顧庶民死活,整個體系可以一直發揮效用,直到爆發起義。

楚國已經開通了前往中亞、西亞的海上商路,絲綢之外的諸多商品也能獲得極高的利潤。大規模金銀的流入可以給經濟體系降溫,把通膨壓在合理的限度之內。等於說,四國經濟體系的承受力並不遜於秦國由官吏組成的國家體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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